雙方在說話的同時，手上可是絲毫不停，趁秦懷義帶來的官兵立足不穩，張沐等人奮力殺出，雖然在此過程中又有許多人被殺，但對於那些只要給錢，什麽事都幹的江湖散勇，他們的生死張沐並不會有絲毫同情。

而秦懷義眼看張沐一次次逃出生天，也不敢親自追的太兇，因為他知道張沐的真正實力，真要逼的太近，他很可能會被張沐全力爆發之下反殺。

最終，張沐和井田四助等人再度逃了出去，等到確認已經甩開了追兵之後，井田四助才不甘心的發現活下來的已經不足十人，準確地說是只有八人。其中真正的新陰堂高手除了他和張沐外，便只剩黃志武一個，另外兩人因為被酷刑折磨，身負重傷，在剛才的亂戰中被殺了。至於那些江湖散勇，原本在人人自危的時候大部分都逃了，留下的就極少，經過這一番被圍剿，還活著的也就剩五人。

“噗嗤！”“噗嗤！”“噗嗤！”……

就在眾人大口喘著粗氣時，井田四助忽然拔出長刀，朝五名散勇接連劈斬，這樣的一幕別說那五人，就連張沐和黃志武都萬萬沒想到，等張沐、黃志武反應過來的時候，五名散勇都已經成了井田四助的刀下亡魂，他們到死都瞪著怨恨不解的眼睛。

只聽井田四助陰冷道：“新陰堂完了，不會再有新陰堂了。這些見利忘義的人也不會再為我們賣命了，他們今日不出賣我們，明日也會。”

的確，只剩三個人的新陰堂還算什麽堂口，是名存實亡了。而井田四助的猜疑也不是沒有道理，至少隨著新陰堂的覆滅，有這些散勇沒這些散勇意義都不大了，井田四助選擇除掉後患倒也附和他的狠辣無情。

黃志武看向歇斯底裏的井田四助，都有些畏懼後退，倒是張沐走上前，道：“看來大堂主反而已經冷靜了，不知大堂主以後打算怎麽辦？”

井田四助道：“我會先向柳生大人請罪，詳稟這裏發生的一切。如果柳生大人讓我以死謝罪，我自當自裁。如果大人要我戴罪立功，我想短時間裏我們已經不可能重建新陰堂了，以後就只有我們三人執行柳生大人的命令，尤其是張沐你，我有理由完全信任你。”

“謝大堂主信任。”張沐面露喜色，又皺眉道：“不過只有我們三人的話，只怕做許多事都會力不從心的。”

井田四助道：“你莫非忘了山春佳音？”

張沐眉頭一掀，道：“大堂主準備讓她也出手了嗎？”

井田四助道：“她是妙音坊第一將，我無法命令，但我會向柳生大人請求的。”

張沐點頭。

事實上張沐內心滿是暗喜和期待，他這次之所以救井田四助，甚至面對秦懷義的上門指證他明明可以輕易對付新陰堂，卻還要設那麽大一個局讓井田四助重新信任，都只是為了查出山春佳音的身份。

井田四助不可怕，要殺隨時都有機會，可怕的是看不見的敵人。所以在除掉山春佳音之前，張沐不會動井田四助。

略作沈吟，張沐又道：“還有一事我想提前跟大堂主說一下。”

井田四助道：“請說。”

張沐道：“嚴世蕃今天幫秦懷義對付我們，至少說明他認定秦懷義比我們更有價值，現在已經選擇了秦懷義，而拋棄了我們。”

井田四助咬牙切齒，無法否認。

張沐又道：“所以武驤左衛我恐怕是待不下去了，他們能追到咱們新陰堂趕盡殺絕，恐怕等我回武驤左衛的時候，也會再對付我的，畢竟嚴世蕃雖然失勢，官職還在，權利也還在，要用勾結倭寇的罪名逮捕我一個小小的千戶實在不費吹灰之力。”

井田四助嘆道：“也罷。之前柳生大人讓你當千戶，是想讓趙文華、嚴世蕃他們再把你提拔到京城的重要職務，以方便我們做事。可現在趙文華死了，嚴世蕃也對我們下黑手了，只是一個區區千戶也做不了什麽事，不當便不當。”

張沐又道：“只是無論是勾結倭寇、畏罪潛逃的罪名，還是擅自逃離軍營的罪名都不小，如果被嚴世蕃下令死咬著不放的話，我恐怕會成為欽犯，到時候連拋頭露面都有危險，更別說替柳掌櫃辦事了。

井田四助頓時緊皺眉頭，他現在很看重張沐，以後的事也更要依賴張沐，如果張沐不能拋頭露面，那可是極為不妙的。

張沐又道：“不止我，大堂主以後在京城恐怕也沒有了立足之地，嚴世蕃對我們太了解，他若要對付我們，可比其他明朝的高官對付我們簡單的多。”

井田四助面色也深喑了下來，最後幽幽道：“我們手上倒是有些嚴世蕃、羅文龍與我們合作的證據，若是往日嚴嵩父子權勢熏天的時候，這些證據還未必有用，可現在卻不失一把利劍。只是……”

張沐道：“只是趙文華死後，嚴世蕃已是我們朝中主要的朋友，如果我們對付了他，以後短時間內很難再找到這樣的朋友了。”

井田四助點了點頭，道：“我會在請罪的信上詳稟所有的事，讓柳生大人定奪吧。”

“這麽大的事，也只能柳掌櫃定奪了。”

張沐說完，眼睛已經帶著幾分高深之色的望向遠空，遠空正有一對飛鳥翩翩飛過。

……

一切果然如張沐預料，武驤左衛中很快便有人以通倭之名奉命擒拿他，甚至沒有找到他後，連平日裏跟他走的稍微近一些的副千戶夏敬忠都被抓了起來，不過對於那種趨炎附勢的小人張沐倒也不在乎。事實上以張沐如今與徐階的盟友關系，以及嚴嵩失勢，徐階得勢的朝局，張沐未必不能保住千戶的位子，但張沐還是選擇了聽之任之。因為張沐就是要趁此良機再刺激一下柳生宗男。

如果真能有柳生宗男對嚴世蕃踩下最後一腳，張沐相信經過一輪輪的打擊，嚴嵩父子不死也要掉半條命。

時間會讓人淡忘一切傷痛，包括情感的創傷。在等待柳生宗男回信的日子裏，張沐慢慢從秦靜的情感糾葛中走了出來，雖然每每夜深人靜時依然會夜不能寐，但白日間做事的時候總算是能暫時忘掉她了。

在此期間張沐只想調查出來一件事——朱載琮、秦懷義他們跟嚴嵩父子還能怎麽勾結。須知無論是利用《毒經》謀反，還是與韃靼人勾結，謀劃南北發難的同時再利用駙馬生擒嘉靖帝的陰謀，至少棋面上都是有很大機會的。謀反大事但凡沒有一定的把握，誰都不敢鋌而走險，這次也一樣，可張沐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他們到底想幹什麽。這件事不止張沐感興趣，井田四助也感興趣，在柳生宗男的回覆沒有來到之前，他也用隱秘的方式請山春佳音調查了。

四月，宮中傳來消息，備受嘉靖帝信任的藍神仙在扶乩時稱“今日有奸臣奏事”，話音落下不久，嚴嵩便入宮上奏。這樣的一幕若是換作旁人聽或許還好，但對於深信仙道之說的嘉靖帝而言卻是難以擺脫的心結，自此而後嘉靖帝對嚴嵩更加厭惡，朝中一切大小事宜都轉交次輔徐階處理，嚴嵩首輔之職已幾乎被架空，而嚴世蕃更因母喪守孝為由，不得參與任何朝政，朝中風向繼續壓向嚴嵩父子。

……

夕陽西下，。

張沐頭戴鬥笠，一個人走在繁鬧的大街上。街上人很多，但絕沒有一個人是張沐認識的，就像他一直以來的孤獨那樣，仿佛整個大街上只有他一個人。

他的手很蒼白，就像臉一樣的蒼白。在走到小巷盡頭時，這只蒼白的手已經推開了房門。房門後是井田四助和黃志武，他們是新陰堂最後的三人，這裏也是他們最後的落腳點。

“二堂主。”黃志武率先迎了上來。

張沐點了點頭，便看向井田四助，道：“柳掌櫃有消息了？”

井田四助道：“剛到的消息，柳生大人已經決定與嚴世蕃決裂了，明國並不缺貪財好色的大臣，那些大臣都可以成為我們的朋友，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而已，有嚴世蕃與我們作對，我們反而不方便結交新的朋友了。”

張沐笑道：“柳掌櫃想的沒錯。”

井田四助一指身後的木箱，道：“嚴世蕃利用羅文龍與我們合作的所有證據都已經在這裏了，叫你來，是想和你商議一下該怎麽把這些東西交出去，交給誰最好。”

張沐將井田四助的神色看在眼裏，試探道：“嚴嵩父子把持朝政多年，雖然他們現在都已失勢，但朝中什麽人是嚴黨誰也說不好，如果我們把東西交到嚴黨手裏，那就弄巧成拙了，更何況這些東西是決不能由我們親手交出的，怎麽交的確要想好。”

井田四助道：“由你把東西交給徐階怎麽樣？”

張沐故意露出驚奇之色，道：“次輔徐階？他不是事事都逢迎嚴嵩嗎？”

井田四助冷笑道：“只是一只藏得深的老狐貍罷了。前幾日藍道行在宮中給明國皇帝扶乩，剛說‘今日有奸臣奏事’，話音落下不久，嚴嵩就去上奏了，你知道怎麽會那麽巧嗎？”

張沐道：“不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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